当尚未及笄的鱼幼微写下《冬夜遥寄飞卿》的时候,距离她与温庭筠初遇的那个下午,已然过去了四度春秋。

         那时,鱼幼微虽是生于书香门第之家,但命途多舛。先父过早地逝去,母女为生活所逼迫居于平康里章台之地,为娼妓洗衣才得以生存。低处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从高处跌落。珍簟凉风著,瑶琴寄恨生。此时,幼微的温飞卿来了,收了她为弟子,不仅教导她诗文,并在生活上照顾她们母女。长久的相处,幼微与飞卿之间是师生,似父女,更多似挚友。

 

梦江南 其一

        千万恨,恨极天涯。

         山月不知心里事,水风空落眼前花,摇曳碧云斜。

 

         山月不知心里事,心内事,山月又如何不知?非是神女有心,襄王无梦。只是飞卿不是白乐天,他们虽同处与社会开明的大唐,但飞卿却不会如同白乐天一般。白乐天风烛残年,仍然每天抱着年轻女子高吟:“樱桃樊素口,杨柳小蛮腰。”飞卿无法跨越年岁的界限,他自知年事已高,不可误了卿卿年华。纵使幼微在诗中写道“幽栖莫定梧桐树,暮雀啾啾空绕林”。他也只能无言以对。

        “君生我未生,我生君已老。恨不生同时,日日与君好。”不是所有的爱情,都能在温情过后开出花来。陆羽和李季兰如此,温飞卿与鱼幼微亦是如此。

         说到底,飞卿终究还是飞卿,不能做出有悖初心之事。飞卿之所以相助幼微母女,乃因爱其才名,非是求其相报。况且飞卿羁傲放浪的背后,还有充斥着一股凉凉的自卑:“我其貌不扬,又才高累身,登榜无门,还是替幼微寻得一段好姻缘吧。”飞卿遂担起了一个父亲的角色,为幼微觅得文才了得的新近少年李亿。

        “枕前发尽千般愿,要休且待青山烂。”当幼微和李亿洞房花烛之夜时,飞卿的心头怕也是有一丝莫名的失落感的吧,心寂如此!便只能祈愿这对新婚少年,能如卓文君与司马相如般,愿得一心人,白首不相离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梦江南 其二

         梳洗罢,独倚望江楼。

         过尽千帆皆不是,斜晖脉脉水悠悠,肠断白苹洲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 千帆过尽。

        传说从前有对恩爱的小夫妻,妻子在家中料理家务,丈夫则出海打渔。每日暮色四合,妻子都会带着孩子到海边,等待丈夫归来。一日千帆过尽之后,妻子仍未盼得丈夫归来。旁人皆言其丈夫已遇海难,妻子却是不肯离去,守在海边三个昼夜,最后竟化为望夫之石。

        如若幼微听过这个故事,应当是十分羡慕这对夫妻的,虽因天有不测,不得长久携手红尘,却是恩爱无比,真情感众生。幼微终究没有故事中的妻子那样幸运。幼微嫁李亿为妾,却为李亿正妻所不容,或许是天妒红颜,幼微最后只得于长安咸宜观出家,化名鱼玄机,成为了一名女道士。

        “易求无价宝,难得有情郎。”当幼微被京兆尹温障判杀的时候,是否会想起那个远在江南的落魄文人?若是当年自己能把女孩的娇羞再去掉一些,对飞卿的爱慕更热烈一些,以飞卿的性情,怕也是会不忍拒绝的。如若飞卿娶了小幼微为妻,夫妻诗名,虽不能如文君和相如一样流传千古,但夫妻唱和, 也会成就一段佳话吧。

         而今,只可梦江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