蓬门未识绮罗香,拟托良媒益自伤。

谁爱风流高格调,共怜时世俭梳妆。

敢将十指夸针巧,不把双眉斗画长。

苦恨年年压金线,为他人作嫁衣裳。

 

        儿时初读此诗,只觉在歌颂贫女女红精湛,不求甚解,正如“小时不识月,呼作白玉盘”,有其形而无其神。待到年岁增长,读来饶有韵味。

        有人惊叹于苏轼“大江东去浪淘尽,千古风流人物”的豪情,有人憧憬着欧阳修“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”的浪漫,也有人陶醉在陶弘景“青林翠竹,四时具备”的美景,而我却钟情于“苦恨年年压金线,为他人作嫁衣裳”的苦悲。正如“自李唐来,世人甚爱牡丹,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”我爱诗词,更恋悲情诗,此诗字字悲怜,耐人寻味。

        诗的首联“蓬门未识绮罗香,拟托良媒益自伤”描绘了贫女出身寒门,衣衫褴褛,待嫁之年,每逢想起婚嫁之事,忧从心来。自幼贫苦,本是悲伤,然而一个“益”字,将贫女“婚嫁之悲”巧妙放大,把她内心的抑郁惆怅刻画得淋漓尽致。此句表写贫女婚嫁之悲,实则流露诗人出身卑微,人微言轻之苦,“同是天涯沦落人,相逢何必曾相识”,诗人与贫女心照不宣。

         如果说,出身天注定,既来之则安之,则可凭借自身的努力步入一条康庄大道,然而,理想是丰满的,现实是骨感的。诗的颔联“谁爱风流高格调,共怜时世俭梳妆”起推波助澜之用,将苦悲上升到滑稽,写尽世态炎凉。“唯有牡丹真国色,花开时节动京城”世人惊羡牡丹之容,淡漠莲之高洁,舍本逐末。记得余秋雨在《道士塔》中写道:“欧美的学者不远万里,风餐露宿,朝敦煌赶来,他们愿意吃苦,愿意葬身沙漠,他们在沙漠里燃起了股股炊烟,而中国官员的客厅里,也正茶香缕缕。”此句与颔联形神俱似,有异曲同工之妙,赤裸裸地将讽刺上升为滑稽,读来却满是黛玉哭葬花般的悲凉。“总人皆醉我独醒,举世混浊我独清”,任我品德高尚,却是无人问津,世俗的花红柳绿,竟然趋之若鹜,心中千般泪,更与何人说。造化弄人,怪只怪,生在白屋处,恨只恨,沦落尘世人。

         诗的颈联“敢将十指夸针巧,不把双眉斗画长”中的一个“敢”字,突出了贫女精湛的女红,玉指纤纤,心灵手巧,不爱红妆爱女红,细腻中略带豪爽,极具个性。然而尾联笔锋忽转“苦恨年年压金线,为他人作嫁衣裳”,感慨心中的苦楚。从出身寒门的无奈谈到待嫁之年的忧伤,从高尚品德的坚守谈到世态炎凉的冷眼,有过叹息,有过悲伤,几多憔悴,几多无奈,如春蚕吐丝,日日如此,年年如是,周而复始,日积月累,终于在最后一刻歇斯底里地爆发了,“苦恨年年压金线,为他人作嫁衣裳”,由来只有新人笑,有谁听到旧人哭,嫁衣之梦终究只是“竹篮打水一场空”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 诗的尾联是全诗的点睛之笔,颇富哲理,底蕴浓厚,余音绕梁。贫女的遭遇益是诗人不幸的写照,出身寒门,无人举荐,纵使才华横溢,高洁傲岸,终究无法摆脱寄人篱下的命运,一辈子在社会的底层死死地挣扎。这就是宿命,谁能摆脱?就如老舍笔下的骆驼祥子,祥子泯灭人性的结局是谁造成的?刘四爷?虎妞?还是大兵?都不是!他是封建时代的末路鬼,是封建社会不可避免的产物。贫女的遭遇和不幸,从某种程度来说,是社会的因素。并不是她不够优秀,只是她的优秀不适应社会的主流,不能迎合世人的冷眼,恰是这些葬送了她的青春。

        “贫女”,贫的是个人并不可怕,怕的是我们整个社会的精神都陷入了一种极度“贫穷”的状态,毕竟,我们缺的并不是物质,而是一种价值观。闲暇时光,愿世人多翻阅《贫女》这首诗,让“贫穷”的社会稍稍缓和,让寒冷的人心稍稍回暖。